解码破产重整服务信托：管理仍存短板，转型“资产服务商”

　　21世纪经济报道 杨梦雪

　　*ST金科日前官宣完成司法重整，这桩房地产行业迄今最大的重整案终于落定，也将破产重整服务信托这一业务再次拉回大众视线。

　　在企业破产重整中引入信托制度始于2019年渤海钢铁重整案。自信托三分类实施以来，行业对资产服务信托下的诸多信托业务品种进行了探索，破产重整服务信托也是其一。近年来布局此业务的信托公司数量陆续增加，破产重整服务信托也迎来了增长，有行业人士表示当前市场对此类业务的需求仍在持续扩大。

　　随着越来越多案例的落地，这一业务模式也由此前的试水和探路逐渐向成熟的业务模式发展。破产重整服务信托在企业破产重整的过程中是如何运作的？面对复杂的破产重整工作，信托能发挥哪些作用，又面临哪些展业难点？

　　“以时间换空间”优势

　　从较为宏观的数据来看，破产重整服务信托所属的风险处置服务信托的规模在资产服务信托中并不算低。

　　据信托业协会披露的各类资产服务信托规模，截至2025年6月末，财富管理服务信托规模为4.37万亿元，行政管理服务信托为2.80万亿元，风险处置服务信托为2.60万亿元，资产证券化服务信托为1.43万亿元。

　　在微观的“体感”上，也有从业人士坦言，目前市场对破产重整服务信托的需求仍在持续扩大，但今年以来项目落地的增速有所放缓。

　　“整个市场的需求是持续扩大的。到2025年年底，整个市场的需求应该在160单以上。但也确实有一个数据，2024年增长大概70多单，2025年大概只有40多单，客观上增长的速度没那么快了，不过整体的需求量确实是在增加的。”信托从业人士孟凡科对记者表示。

　　尽管相比广泛的破产重整市场而言，信托或许并非一个主流的工具，但在实操过程中，信托有其独特优势。

　　孟凡科认为，对于无法以物抵债、以现金清偿，资产也难以快速处置的项目而言，引入信托是较好的方式。“破产程序是有时间要求的，但很多资产在短期内处置掉不现实，快速变现的资产价格肯定更低，也不利于真实反映底层资产的真实价值，这本身就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满足资产处置不减损太多价值这一的要求。此外，快速处置也折损了债权人的权益。基于这些前提，可以考虑运用破产服务信托。”

　　浙金信托副总经济师钱烈同样提及信托“以时间换空间”、避免资产贱卖这一优势。他认为，在传统模式下，为快速结案往往需要对资产进行折价变现，导致债权人受偿率极低。信托模式允许将待处置资产装入信托计划，进行长周期的运营和处置。例如在涉及特许经营权（如高速公路收费权）的案例中，信托可以通过长期持有运营，等待未来现金流兑现，从而解决当前估值过低或难以变现的难题。

　　从实操情况来看，目前信托份额抵债是当前较为主流的业务模式。这也就意味着，信托受益权为清偿提供了现金和留债之外的第三种选择，同时也有助于平衡各方利益。

　　钱烈认为，债权人由被动的讨债者转变为资产的受益人，这种柔性的偿债方式有效缓解了重整初期的现金流压力，同时也提高了债权人对重整方案的接受度。

　　展业的多重难题

　　如同其他新业务一样，破产重整服务信托在“探路”的过程中也面临诸多难题。

　　孟凡科在采访中谈及，债权人情绪转变、管理人认知偏差、受托人能力有限等都是此类业务的展业中面临的实际问题。

　　从债权人的角度来看，这类业务实际分配的信托利益低于预期成为其情绪转变的主要矛盾。“实际近几年这类业务分配的信托利益是很少的，但这并不是信托工具本身的问题。破产服务信托能够提供的价值主要是一个结构安排，能够构建一个路径，但通过信托这种工具能产生多大的效益，本质还是由底层资产的质地决定的。这就要看底层资产的可处置性、运营性、整个经济环境等等。”孟凡科表示。

　　从破产管理人的角度来看，孟凡科认为不是所有管理人都能真正理解和应用信托这种工具。他以此前某项目7次流标为例，谈及在一些案例中管理人所期望的方案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脱离了信托功能边界。

　　受托人管理能力仍存短板则被多位受访人士提及。

　　钱烈认为，一方面目前信托公司在主动管理和资产处置方面能力较弱。“在实操中，信托公司往往更像是一个‘通道’或‘管家’，依赖外部服务商进行资产处置。当面临复杂的烂尾楼续建、企业经营管理时，信托公司的主动管理能力捉襟见肘，难以通过运营提升资产价值。”

　　另一方面，部分案例中既是受托人又通过持股平替成为企业名义股东的角色冲突，也可能带来履职风险。钱烈指出，这种双重身份使得信托公司在履行受托责任（保护受益人利益）与履行股东责任（参与公司治理、承担安全生产责任等）之间可能存在冲突。一旦企业发生经营风险，信托公司作为名义股东可能面临连带法律责任。

　　转型“资产服务商”

　　另一个频被提及的关键词是行业竞争的激烈。

　　据公开信息不完全统计，目前或有超过30家信托公司都已落地破产重整服务信托项目，可谓竞争激烈。

　　多位从业人士都在采访中提及，现在有公司因为抢占市场份额、冲规模、业务试水等“卷价格”，报出较低的信托报酬。但这与信托公司所承担的法律责任、事务工作量等严重不匹配，也不具备业务的可持续性。

　　华东某信托公司人士表示，目前这类业务没有标准定价体系，但有望在行业自律发布之后改善。孟凡科同样坦言，破产服务信托是个“苦活”，信托公司尝试几年以后自然会有一些公司放弃这个业务，行业最终会回归相对理性的状态。

　　正如多位受访者所言，服务信托的特殊性也在于，与此前信托公司从事的业务相比，服务的属性更强，且需要做大量事务性的工作。因而无论是行业竞争还是业务本身，都在倒逼信托公司向“服务商”转型。

　　华东某信托公司人士对记者介绍，目前破产重整服务信托本身利润并不算高，其所在的公司也在尝试从破产重整业务的上下游寻找新的利润点。诸如尝试直接介入资产处置等业务环节。他们目前的策略即为向综合服务商转型。

　　钱烈认为，在企业破产重整的生态中，信托公司已从单纯的资金提供者转型为综合性的“资产服务商”。破产重整服务信托利润增长取决于信托公司的主动管理能力，未来的利润增长点可能在于服务深化与价值创造，如引入专业团队对重整资产（如烂尾楼、商业地产）进行实质性修复和运营，分享资产增值后的超额收益，或在重整过程中提供撮合交易、过桥融资、共益债投资等投行类服务，获取综合金融服务收入等。